寧夏:在沙海中鋪展綠色畫卷
白芨灘林場在沙漠里筑起的綠色屏障。
植被恢復的鹽洲草原。
綠色,生命的依靠,希望的象征。
黨的十八大以來,寧夏依托三北防護林、退耕還林還草、天然林保護等國家重點生態林草工程,堅持防沙、治沙、用沙并重,推廣“五帶一體”防風固沙、企業參與沙地整治綜合開發、毛烏素沙地草方格固沙綜合治理、河東沙地丘間種植封育修復等成熟治沙技術模式,持之以恒地推進防沙治沙工作,防沙治沙和沙產業發展取得了顯著成效。
沙海中正在鋪展的綠色,成為美麗寧夏的生動注腳。
數十年來,人與沙的較量從未停止
漫漫黃沙,攻城略地,人們謀求綠色生存空間,是物質的角力,更是精神的對壘。
在靈武市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54歲的林場職工王少軍的記憶里,1993年春天的那場沙塵暴依然清晰。“那天我正在果園里為樹苗清土,突然之間天昏地暗,我趕緊拉著母牛和小牛犢往家里走,結果眼睜睜看著小牛犢被風卷跑了,我追出100多米,才看見小牛被刮到了一條干溝里。”王少軍回憶,那時候工人們剛挖好的渠,動不動就被灌上半渠沙子,“每年春天就要清挖兩三次渠,在地里清五六次沙子。”
沙漠借著狂風的威力,野蠻地吞噬著人們賴以生存的村莊、田地。為了生存,為了子孫,在騰格里沙漠腹地、在毛烏素沙地邊緣,一代代倔強的治沙人前赴后繼,在寧夏防沙治沙史上譜寫了一部感天動地的英雄史詩。
1985年,王有德成為靈武市白芨灘防沙林場副場長。沙漠里沒有路,他就帶著工人一點點用石子鋪路,再沿著路向四周扎草方格、種樹。每天早上七八點鐘背著麥草、樹苗進入沙區。白天,頂著高溫推沙平田、挖坑種樹,晚上就住在臨時帳篷里。“頭天開好的田,有時一覺醒來又被沙埋了……”數不清多少次通宵栽樹,多少次扒出樹苗從頭再來,直到樹木連成片,把沙丘牢牢固定住。
通過多年實踐,王有德帶領職工探索出“在外圍建灌木固沙林,周邊建喬灌防護林,內部建經果林,搞養殖業、種牧草,養殖業反哺林草業”五位一體綜合治沙模式,也為全國防沙治沙提供了寶貴經驗。
接過治沙英雄、人民楷模王有德的接力棒,白芨灘第二代、第三代治沙人繼續著防沙治沙事業的新征程。
9月9日,記者隨著寧夏靈武白芨灘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副局長魏蒙進入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大泉林區。在下白路一個路段,車停了下來,魏蒙走進林區用相機記錄灌木喬木生長情況,草方格及沙土的面貌。連續10年,他都定期定點拍攝這里沙漠逐步變成綠洲的情況。
在一處灌木叢下,魏蒙蹲下來用手輕輕地掀起地上的一塊土皮給記者看。“別看這薄薄的一層黃土,卻能讓沙子老老實實地在原地待著,它們可是治沙的功臣。”魏蒙坦言,60多年來,林場幾代治沙工人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才讓沙子里長出了2厘米的固沙黃土,這層黃土比金子還珍貴。
如今,三代白芨灘人篳路藍縷,堅持不懈走出了一條自己的治沙之路,累計治沙造林60多萬畝,控制流沙近百萬畝,在毛烏素沙漠邊緣筑起了一道東西寬30公里、南北長61公里的綠色屏障,使毛烏素沙地從銀川平原灌區邊緣后退了20多公里,創造了世界治沙史上的奇跡。
中國第一條沙漠鐵路——包蘭鐵路穿越騰格里沙漠42公里。鐵路通車之初,飽受風沙之害。經常是一場風過后,沙子就把鐵軌埋了。如今,這里連綿起伏的沙丘早已披上一望無際的綠裝,檸條、沙棒、楊柴、沙柳等沙生植物覆蓋了沙漠的滄桑,盛開的各色野花隨風搖曳,仿佛在為治沙成果而驕傲。而親手為大漠縫制綠衣的,是一代一代的中衛治沙人。
9月8日,記者隨中衛市西郊林場場長兼市自然資源局項目辦主任唐希明沿338國道西行20多公里,進入騰格里沙漠,來到中衛市近年防沙治沙主戰場之一的長流水治沙示范點。只見田野已被綠色所覆蓋,草方格里,一簇簇的小草生機盎然。“當年,外國專家曾斷言,草方格最多能用30年,30年后,沙漠還是會恢復原狀。但是60多年過去了,我們的草方格早已被林草所替代,包蘭鐵路也已安全運行了64年。”
曾經,騰格里沙漠以每年4.5米的速度向城市逼近,人們“談沙色變”的情境,深深印在土生土長的中衛人唐希明記憶中。1991年,從西北林學院林學系畢業的唐希明來到中衛治沙林場。從那時起,他就打定主意,要用所學專業知識和畢生精力,努力改變家鄉的生態面貌。
30多年斗轉星移,唐希明與林場干部職工戰天斗地、治沙造林,使沙漠一步步向后退去。在騰格里沙漠東南緣和香山荒漠地區完成治沙造林73.07萬畝。每年在騰格里沙漠腹地扎設草方格并種植檸條、花棒、沙拐棗、楊柴等沙生植物7萬余畝。截至目前,共完成扎設草方格和營造灌木林44萬畝。
中衛幾代治沙人通過堅持不懈地綜合治理,使北部168萬畝沙區已治理利用150萬畝;南山臺子20萬畝荒漠全部治理利用。不僅完善了防風固沙體系,還使騰格里沙漠向北倒退25公里,在北部形成一道綠色“長城”,成功抵御沙漠南侵。12萬人搬到北干渠沙區、南山臺子等地定居,實現人進沙退的重大轉變。
“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風吹石頭跑,抬腳不見蹤。”這是20世紀90年代鹽池縣生態惡劣和脆弱的寫照。當時鹽池縣植被面積僅為13%,年均揚沙天氣近百天。在鹽池縣青山鄉劉窯頭村,每到春天,一場沙塵暴過后,家家戶戶院里堆出幾厘米厚的沙子,莊稼種進地里被一場大風埋得所剩無幾,每年都要種上幾茬才能保障微薄的收成。從1993年開始,時任村委會主任的劉占有帶領全村老少背著樹苗、干糧咸菜,披星戴月,迎著滾滾黃沙向乏牛坡進發,9年種樹3萬畝。
劉窯頭所在的沙泉灣治沙基地,如今20萬畝黃沙披上綠裝,沙漠地帶主色由“黃”變“綠”。一陣微風吹來,紅柳搖曳、泥土芬芳、瓜果飄香。
治沙人將生命色彩帶給大地,大地也將母親般的溫潤與豐澤回饋給人類。
躬身探索,防沙治沙技術在突破中前行
9月6日,走進鹽池縣科技局農牧科學研究所,只見占地500多畝的農業試驗示范區內,種滿了沙蘆草、苜蓿、牛枝子等上百種牧草,科研人員按照育種區、對比區、繁育區、選種區、推廣區等進行系統科學布局。
“我們花費了數十年,從全國各地篩選了175種適合西北半干旱區的天然草場植物,通過科學化選育成功后推廣。”鹽池縣科技局農牧科學研究所所長彭文棟介紹。
研究所內,各類儀器、多功能課堂、會議室、餐廳、宿舍、活動室一應俱全。每年這里都要接待來自全國各地的專家、學者、碩博生前來進行科學研究。見到寧夏大學農科院研究生王博時,他正在對無芒雀麥進行脫粒、清選,目的只為篩選出最優質的種子。“這里為大家提供了最好的科研環境,高峰期有十多名專家帶領碩博生進行科學研究。”
在該研究所荒漠草原修復實驗區內,半流動沙丘上種上了沙打旺、沙米、沙蒿等沙生植物,沙地里種上了沙蘆草、牛枝子、黃芪等植物。科研人員對中度退化草場,測算出進行3—5年封育時間,并進行適當補播改良;對重度退化草場,測算出6—10年封育時間,并進行全面的補播改良,才有可能恢復為優質草場。經過農科人多年勵精圖治,目前已掌握半干旱沙地生態修復集成技術,并在鹽池縣得到有效推廣。
“今年種植了鹽池農牧科學研究所培育的‘甘農四號’苜蓿,畝均產值在1000公斤左右,要比普通苜蓿多產三四百公斤,可緩解飼草不足的問題。”鹽池縣高沙窩鎮四墩子村養殖戶張清說。目前“甘農四號”已經在當地推廣種植2萬多畝,為農戶每年增收140余萬元。
該研究所先后與北京林業大學、中科院水土保持研究所、寧夏農林科學院、寧夏大學等院校加強科技合作,先后實施了半荒漠地區抗逆樹種選擇、鹽池沙漠化土地綜合整治試驗等多項科技攻關課題,積極推廣干旱帶流動半流動沙丘草方格固沙種樹種草(灌木)治沙技術,為寧夏乃至全國300毫米左右降水區域的沙化土地治理積累了經驗。經過40多年科研攻關,鹽池為寧夏乃至西北同類地區的草牧生態產業,探索出一條行之有效的新路子。
騰格里沙漠干旱少雨,造林成活率低。經過不斷摸索試驗研究,唐希明發明了“水分傳導式精準型沙漠植苗工具”。避免用鐵锨挖沙造成水分流失,降低了治沙造林成本,為國家節省資金6000余萬元。同時提高了工作效率,造林成活率達到85%以上,比過去提高25%,獲得實用新型專利。
唐希明還在麥草方格治沙基礎上,在扎好的草方格中播撒耐旱沙蒿、沙米、沙大旺等草種,通過風的作用力把種子吹到草方格四周,種子發芽生長形成植物草方格,達到永久固沙效果,有效提高植被覆蓋度。目前,這一防沙治沙造林模式已大面積推廣應用。
“沙漠變綠洲,治沙技術是關鍵。沒治理前,沙漠距離黃河最近5公里,區域內分布有10多條水蝕沖溝,黃沙沿溝進入黃河抬高河床,災害性天氣對工農業危害較大。”魏蒙介紹,針對寧夏降雨集中在7、8、9三個月的實際,白芨灘林場探索推廣1+4治沙技術。即以草方格固沙技術為核心,通過雨季穴播、營養袋造林、撒播草籽、秋冬兩季植苗造林等4項先進適用技術相互配合,既延長了造林時間,又提高了造林質量,造林平均成活率從過去的40—50%,提升到現在的70—80%以上。
執著守望,珍視好山好水好家園
9月8日晚,白芨灘防沙林場東灣護林點。
“下雨了!”隨著窗外轟隆隆的雷聲,吳敬忠趕緊從屋里出來,他瞅了瞅霧蒙蒙的天空,哪怕只是一場雷陣雨,也讓他欣喜萬分。
8年,一個人,4萬畝林區,58歲的吳敬忠守護著這個白芨灘最老的林場,這片林區有他父母當年栽下的樹木。有些樹的年齡比他還大,他陪伴著它們,仿佛在時光的斑駁中看到了父母年輕的模樣。
吳敬忠守護的東灣護林點位于靈武市與鹽池縣交界處,距離白芨灘管理站4公里左右,是白芨灘防沙林場最偏遠的一個護林點,整個林場就他一個護林員。吳敬忠的日常職責就是從護林點出發到東灣管護區域的界線,每天來回巡護49公里。8年來,吳敬忠在這片荒涼之地默默堅守,他的雙腳如他守護的小葉楊林的樹根一般,扎根在沙漠深處。
鹽池縣位于毛烏素沙地南緣,生態環境十分脆弱,年平均降水量只有280毫米,蒸發量卻高達2100毫米以上。20世紀七八十年代,全縣75%的人口和耕地處在沙區,境內80%為沙化土地,全縣沙化面積超過500萬畝。
改變發生在2002年。這一年,鹽池在寧夏率先實行禁牧封育,羊群全部進舍入圈飼養。通過草原圍欄、封育補播、人工種草等措施,大力恢復草原植被,累計實施草原圍欄503.4萬畝。“2010年至今,鹽池年均草原補播15萬畝,累計改良草場275萬畝,蒙古冰草、長芒草等優良牧草重現草場,鮮草產量由每畝98公斤提高到現在的每畝147公斤。”鹽池縣自然資源局林草中心副主任孫果說。
鹽池縣探索建立村民自治、群防群治的禁牧長效管理機制,鼓勵群眾“把草當糧種”,通過發展種草養羊實現致富。“過去羊圈就在家里,糞污影響環境,而且受空間限制養殖規模上不去。”皖記溝村養殖戶王學文說,去年村上出資搭建60座羊棚組成養殖園區,水、電、路全通,村民統一養殖統一防疫,養殖效益明顯提高。
從過去的放養到圈養,再到集中養殖和生態牧場養殖,鹽池灘羊從過去的“脫貧羊”向“品牌羊”迭代升級,書寫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美麗畫卷。
惠民利民,讓生態也能當飯吃
治沙,是生存問題,更是發展問題。
在靈武白芨灘管理局林場的產業發展片區,過去的沙地已被綠油油的菜地所取代。一排排鋼架溫棚、冷棚矗立綠野里。“我們的沙漠田園綜合體從2021年開始建設,目標是建成三個1000畝,即1000畝葉類蔬菜、1000畝果樹苗、1000畝養殖園。”白芨灘防沙林場大泉管理站副站長、林農牧業發展專業合作社理事長馬國棟告訴記者,林場靠多種經營反哺治沙職工,2021年職工人均收入超過10萬元。
“今年總共種了9個大棚的韭菜,總投資60多萬元。溫棚、冷棚加上露地韭菜,一年12個月都有韭菜收。”作為白芨灘林場的職工,王少軍年輕時防沙治沙,近年來發展產業,每年純收入十五六萬元,除了林場里的住房外,他還在靈武市買了兩套房,家里還擁有兩輛車。
去年,王少軍的女兒大學畢業后拿到雙學位,回到白芨灘從事生產技術工作。“現在從事林業工作有希望、有前途。”王少軍笑著說,白芨灘需要更多有知識有文化的年輕人回來,推動防沙治沙事業繼續進步。
通過第三方咨詢公司對白芨灘防沙治沙每年產生的森林生態系統效益進行監測和評估,白芨灘保護區每年生產的森林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總價值達15.88億元。鮮活的數據表明,白芨灘開展的防沙治沙對保護黃河流域寧夏段生態安全的作用無法替代。
在位于鹽池縣花馬池鎮沙邊子村的4萬畝生態保護區內,記者順著坡往下看,生態植被依次排開,先是樟子松綠化帶,再往里是云杉木混交帶,再往下是沙柳、檸條、花棒等。20世紀60年代,鹽池縣綠色植被面積總共才幾十萬畝,90年代以來,每年遞增七八萬畝,近10年來,以年均數十萬畝的速度遞增。
每天清晨,鹽池縣東海草畜產業專業合作社負責人李志東,帶著10多人對檸條進行平茬。在檸條加工車間,剛平茬后送來的檸條經切斷、拉絲、粉碎等工藝,瞬間變成了當地灘羊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被周邊省區的養殖戶搶購一空。
“平茬一畝檸條政府補貼15元,經過加工后的檸條可以每噸賣到1300元。我一年平茬兩三萬畝可生產3000多噸檸條飼料,收入二三百萬元不成問題。”李志東說,種植檸條不僅防風固沙,而且有較高的經濟收益,又為灘羊養殖解決了飼草料不足問題。
截至目前,鹽池縣檸條種植面積達到268.3萬畝,已成為當地既可防風固沙、保持水土,又可林飼兼用的林種,占當地造林面積的90%以上。縣上先后建成飼草配送中心7個、檸條飼草加工廠8個,輻射帶動加工點106個,每年為畜牧業提供飼草40余萬噸,初步實現生態建設與灘羊產業發展的有機融合。2021年鹽池縣灘羊飼養量322.7萬只,羊肉產量2.86萬噸,全產業鏈產值達64.5億元,對群眾增收的貢獻率超過80%。
依托發展起來的良好生態,鹽池縣精心打造了花馬寺生態旅游區、哈巴湖景區、白春蘭防沙治沙業績園、長城旅游觀光帶等生態旅游景點,培育了長城自駕、鄉村休閑、農家體驗等特色旅游產品,生態旅游已成為縣域經濟發展新的增長點,每年旅游人數都在百萬人次以上,旅游收入逐年提高,實現了生態也能當飯吃的夙愿。
在中衛,唐希明通過技術培訓,培養了沙坡頭區迎水橋鎮黑林村和迎水橋村300余人的防沙治沙隊伍。這支隊伍不僅在中衛進行治沙,而且利用他們過硬的治沙技術到內蒙古、甘肅、青海等地進行治沙,通過治沙人均年收入達6萬余元。
中衛市在防沙治沙中持續推動生態產業化、產業生態化。如今,葡萄、蘋果、水稻、小麥、玉米等沙漠新興農業產業年產值達7億元以上。沙坡頭國家5A級旅游景區等沙漠旅游項目,年接待游客887萬人次,旅游收入58.7億元,已成為提高中衛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另一張“沙漠名片”。
被沙漠三面包圍的寧夏,在綠色不斷延展的田野里,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文明畫卷也在延伸……(記者 張國長 蒲利宏 張曉慧 王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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